要光,所以上帝创造了太阳
人类却因为自己而获得了黑夜
“嘿,博士,我想我现在有些问题。”
Aktuo被固定于冰冷的床板上,在他的身旁,是在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尽管类似的事情已经接受过不止一次,也无数次进出于医疗部,但始终都没有这一次在Dr.Oracle的护送下令他紧张。他的潜意识中对这个可以同黑暗烛火教会的激进分子对弈的研究员感到一种难言的不安与恐惧;滑轮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令人不安,冰冷的日光灯灯光照射着他除眼皮以外毫无遮拦的双眼。
“放轻松,小老弟。医生会对你很好的。”
“我说的不是这点但是……我觉得我有点不舒服……”
失血引起的眩晕已经使得Aktuo的意识开始迷离,病床顺应走廊弧度的转向,也使他感到腹中翻江倒海;他多次离开地下城,并多次遍体鳞伤的回到这里。过往的行人都麻木的看着这个疯狂的人,他们的眼光或怪异,或敌视,但更多的还是麻木。Dr.Oracle就这么陪着这个被钢筋刺穿腹部的倒霉蛋走向医务室,期间也在避免他不断渗血的伤口受到哪怕一牛顿的压迫;不过按照Oracle的性格,他总是会在一道笔直且无人的走廊上将那张床向前一推,任凭惯性的作用力将可怜的Aktuo推向几步开外的地方。在这过程中,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及时跟上Aktuo前移的床位以避免他会撞到什么。
“我操……好疼……”
“谁让你去外面的,75km的地表,以及197km的跋涉距离。你的确因为填补了我们对地表探索的空缺而获得主管位置,但不代表你总是要身先士卒。”
他说着,将手搭在了那根47公分长的钢筋之上,外露在外的17公分有一个供他放手的位置,但这个微小的动作依然引起了剩下的部分在Aktuo的体内造成了不小的神经压迫,Aktuo杀猪般的嚎叫立刻充盈了这个狭小的片区。
“看吧,遭天谴了吧。可怜的Aktuo,愿医生保佑你。”
在Aktuo陷入弥留之际,他的床位被从另一端顶住,随后在一声女声的陪伴下,Aktuo的呼吸戛然而止,心跳也随即陷入停摆,于是在眼睛闭上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海市蜃楼,是启示录前的世界。
然后他在生理性上已经死亡,但总有一些参数需要考量。
枪响个不停,从昨天早上打到了今天的晚些时候。
[ 2022年3月1日;中国-俄罗斯边境,满洲里;Site-EN-13 ]
不同于暴雨连绵的南方内地,曾是中俄两国接壤的边境上,如今大雪纷飞。
湿黏温热的黄沙被坚如磐石的冻土取代,每一粒肥厚的泥土,都在零下六十七摄氏度的低温下具备了初步的杀伤性,要做的仅仅为它提供一个足够快的速度。在这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的雪,且它的高度自昨日的暴雪以来再一次以无法控制的速度膨胀着。
没有人敢于去贸然挖开这雪墙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没人担得起贸然挖开这雪墙之后所需付出的代价。
地下城市里的人们安静地祈祷着,向着上去的人们风雨飘摇的命运与身影作着最后的祷告,他们的成功将会决定#4063号城市幸存者们未来的前景:虽然当大门再一次开启时,凄厉的寒风如刀,将每一个抱有希望的人撕杀殆尽。
这是这个地下城市最后的结局。
3BD盘腿坐在这座城市最剩余的废墟,并在这里呼出了到这个位置以来摘下恒温面具后所呼吸的第一口气。距离#4063号城市气密性循环系统与主体共生系统同时损坏的恶性事件发生已经超过了6个月,直到刚刚,这个在一夜之间沦为死境的地下城市才迎来了人类的第二次踏足。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做到继续存活到了1月19日夜,直到完全毁灭了这座地下城市的大型暴乱事件将一切化为灰烬。
地上的尸体早已冻的如同石头一般,尽管因焚烧而碳化的躯体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搏杀动作,如果不是因为右手食指的第二处关节偏转的角度,她还真的会因为将这节被人为截去的手指而忽略了死者生前握着一把枪的细节——但这在中国境内的地下城市可并不多见。
3BD知道它已经没法再被救治了,尽管她仍然拥有渠道将它起死回生。她只是在这个尸体的旁边短暂的蹲下了片刻。尽管并不长,但依然拥有相对的时间;她进来的地方立马落满了斑驳的雪层,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一发落在上面的一枚弹壳,灼热的弹壳在雪层上面化出了一个洞,并在不断散发着可见的烟雾。
几乎是瞬间,3BD便窜到了离她最近的掩体,她聆听着那个人的所发出的任何细微声响,并在准备时将腰包内的Glock 45上膛待机。对方的目的尚不明确,此刻的宁静,也更像是双方对进攻管束所形成的紧张局面。她将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等待对方的率先冒头,她的注意力直向前方,过高的专注使得她对后方的警戒产生了不可避免的真空。
于是还未反应过来,从后方突如其来的裹投便使她的防守在瞬间失效。
脱手的枪在结冰的地板上划出一道轨迹,雪的柔软在抵消大量惯性作用力的同时又因上方松动而接连不断的向下坠落,不过敌对人员才不会顾及雪的想法,他在3BD还在适应此刻的情况前便再一次将她擒住。但问题在于他只顾着结束这毫无理由的战斗,而忽略了来自她的回应;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将他的双手扣下,扭至侧方,双腿屈伸的片刻也将他的肋部扼住。3BD在下一刻完成了反制,她对他躯干施加的作用力影响了他的重心,并尽到自己最大的力量将他死死控制于下部,或许是在考虑到男女之间难以跨越的差距,于是在能确保他不会在短时间做到将她反制的情况后,拔出了备用的手枪。
枪声不断在此处响起,下方的反作用力不再向外释放,从脖颈动脉处流出的鲜血也会在片刻后凝结成冰,这里再一次恢复了安静。但3BD要做的便是让他无法安生,她抽出了碳素刀,并将他用于保护脖颈不被冻伤的围巾扯开,下一刻便是将手中的刀刃刺入了他的颈部,随即将气管与大动脉一齐撕开。喷出的血液在接触到空气后的瞬间便凝结成块,落在地上时,已经化为了冰晶。
她知道他还活着,但她要做的,便是给这个混蛋一个下马威,只要她愿意,类似的情景将会被推演数十次,甚至上百次。但她没那么无聊。
她不过是在释放堆积于他体内的一些血液,并在之后将这些伤口用随处可见的牛皮胶布盖住,在为他整理完衣冠后,她捡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Glock 45,排出卡在运作机构内的弹壳,排障,上膛,于是扣动扳机。子弹落在了他的脸上时,撕开了相当一部分的人体组织,即使是脑组织也在头部后方的缺口中喷出。
她杀了他。并且她不饱怜悯的将他彻底击杀。
“安息。”
她回到了地面,回望着无边的地平线,在那荒废已久的地上城市,曾是人类存在过的痕迹,虽然现在的他们大多转移到了地下。只有在那些仍然拥有那些记忆的人还明白在那边际分明的土地之上的河对面,是俄罗斯,而河的这边,是中国。她站在曾经的边境线上凝望着后方——她早已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而现在,她只能迈开脚步越过这道早已失去意义的“白线”。
她慢慢地走向那座城市,于无意中越走越快……
[ 2022年,1月18日;非洲东部,索马里;14:02pm. ]
沙子,沙子,沙子……
每走一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流沙涌到膝盖的位置,如果停下脚步,满天的黄沙便会将你掩埋。天空之上立着残破的太阳,正苟延残喘地向大地一点一点泼洒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光芒,沙海之下,埋藏着不少先前来到地表的人早已干谒的尸体。万骨皆枯,每一个人都在尽他们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去完成那些无论是生前或死后都是未尽的事业;背后的SA Vz.58 V折叠的金属枪托在沙尘的摩擦下变得滚烫无比,如果不是因为身上厚厚的罩篷,也许直接接触便会使人抓耳挠腮。
Karzed缓慢的走在这片已经接近死亡的劣土,生灵涂炭之中,也少有生物的踪迹;军阀在这里施虐的痕迹无处不在,高出地表数十公分的混凝土柱上,挂着不少被曾被活活烧死的人,镰刀和锤子无比讽刺地挂在每一栋荒废的建筑物上,只不过红色已经被刮裂的紫青色所覆盖。她漫步于此,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从离开耶路撒冷的以北的保留地开始,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自己来自那个地方。而她却只能从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兵籍牌上得到“Karzed”这个名字。她不知道这个东西何时挂在她的脖子之上,而她要做的,便是麻木的走下去,直到自己湮于漫天黄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和她一同前进的人,他也一样被罩篷与防风目镜重重包围,还包着一层石棉布,却无法掩盖他是一名男性的事实。他的背上背着一把StG-44突击步枪,身前与腰际间都有着对应的弹夹袋。他只是默不作声的陪着她行走在这里,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下一个路口离开,或是一直陪着失神的自己慢慢走着,直到他到了他所需要做出选择的那一个十字路口。他们彼此默许着彼此的存在,就像无数尽自己所能去往南方的流浪者一样,也许会在路上相互扶持,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分道扬镳。
“Hey。”
她叫住了他。
“What'your name?”
“Me?”
他顿了顿,之后便低着头继续赶路,他也在直面浮沙中快步向前。
“Larrison,Martin·Larrison”
话音刚落,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并一言不语的走着。他们知道他们终会分离,但两人都愿意彼此能够在短暂的相处时光中度过每一个分节点。他们目的地不一定是仍存绿洲的南非联邦,也不一定是荒漠甘泉。赶路的他们可能会自发性的抬头凝望那抹残阳与如血的天空,虽然看到飘弥如烟的星尘他们并未有所感触,可在这飘忽的世界,坚强不屈的活下去,便已是最好的生生不息。
常态也许死去了,世界也许还活着。
“At least, We're still alive. The place was still hope here.”